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哪怕无声也能听见
作者:顾城  文章来源:《顾城文选.卷四.生生之境》  点击数  更新时间:2008/4/30 12:34:11  文章录入:本站  责任编辑:本站

5月31日(明斯特):

 

· 这是绝望消失以后一千年安静下来的美丽。在这里人很小。

  中国的哲学是,不是,没有两个数,所以就消了加减乘除等于,就是全部算术。所以中国有形式逻辑,没有为什么这样,而只有就是这样

 

· 毛泽东突发了一个奇想,既然一切将往,那么死亡为什么不死亡?中国有一句话叫以毒攻毒,他们擅用最恶毒的东西,病。

 

· 我不一定赞成反抗。但服从不是艺术。

 

· 我不反对什么,也不顺从什么。

  有诚实,很简单。

  “没有目的”才能“在蓝天中荡漾”② ,“ 没有目的才能感到心、生命的真切。

  我爱他们的时候,我就是他们。

 

· 我喜欢陀思妥耶夫斯基、法布尔、梭罗。

  思妥耶夫斯基让我感到罪恶在我自身,做坏事比死更可怕。

  罗让我感到绝对精神的美丽。

  布尔对微小事物的巨大热爱,让我希望像蛐蛐那样唱歌,而不是像喇叭。我知道了心灵的声音再微小也能传得很远,哪怕无声也能听见。

 

 

6月2日(Osnabrück大学):

 

· (你能听懂一点英语么?)

  如果你讲得慢一些,我能听懂一点汉语。

 

  (我是五十岁开始学汉语的,通过字典。)

  这么说我学德语现在还年龄小了些?

 

  (学语言很花时间,越早学越好。)

  我读转译来的《圣经》说,上帝让我们说不同的语言,是不想让上天国变成简单的事。那我为什么还偏要去学上帝没让我说的语言呢?

 

· (蜈蚣有多长?)

  中国史书上记载能长达一尺吧。有时候我做梦,蜈蚣更长。

 

  (你诗里说的是蛇?不是蜈蚣吧?)

  哎,像蛇,昨天像黑色的蛇③。

 

  (翻译的是蜈蚣,像蜈蚣可不可以?)

  也许有的人觉得像蜈蚣?

 

· (你为什么写诗?)

  诗让我写的。我还想问它为什么呢。非常遗憾,它从不回答我。它只让我写。

 

· (你的说法能够代表多少人?)

  如果荣幸,我乐意代表我放过的猪。④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
 
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1987年5-6月
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德国

 

 

 

 ①作者与谢烨5月29日飞离中国,5月30日晨抵德国明斯特,随即加入诗歌节。31日作者于诗歌节朗诵了《生命幻想曲》《无名的小花》等诗并答问。

 

 ②引自作者少年时写于农村的《生命幻想曲》。诗见《卷一》273页。

 

 ③作者答问前朗诵了自己写于1981年9月的《昨天,像黑色的蛇》。诗如下:昨天/像黑色的蛇/盘在角落/它活着/是那样冷/死了,更不会热/它曾在/许多人的心上/缓缓爬过/留下了青苔/涂去了血色//现在/它死了/压在一座/报纸的山下/难以捉摸/无数铅字/像蚂蚁般聚会/讨论着/怎样预防它复活

 

 ④作者答问中提及自己于农村放猪的少年时代。选诵的诗中亦包含那时写下的一些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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