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德外德内
——梦魇集
作者:顾城 文章来源:《顾城文选.卷四.生生之境》 点击数: 更新时间:2008-8-23 20:40:17 | 【字体:
 

  地太多了总不好,四边都是土了。陷在中间,只有挖土做屋。土洞好像是天生的,亦有光,是土打落之后安的灯。里边曲折空阔,竟有百十张床,同去的便选了一张。好像是关闭的大店,我便出去与人说,也没人,也不说,返回时灯亮了,你文文气气在门口。一个小孩蘑菇着要进去,真的往里一跑,传送带就动了,转一回已经变成了相片,活像透视底片。好笑的是,说小孩想混进去,已被送出公园。
  正要与你说话,又来了人,把你称为兰小姐,又称兰领士。你的西装细细的,也好看,起了,应对,弄得我想把大像章(方的)送你,上边还有别人写的字,春晓,武当山,东风吹度,在梦里也以为大文言了。
  第三次不知何为始,待记起,已是在一些水泥格上。老太太们老聊天,小孩都不见了。以为漏下去了,就向下看,一挺好的房间,像防空建筑改的。还有介绍说门廊开得不气派。从另头斜下去更好,还可以不用旗杆,用气球升旗,说这些都是为了等你。
  你来时,房子已经更大而好。坐在桌上,偏有少年打扮好了来推销打火机,穿着还有点敬意。见是推销便放下心,十二元,给了他一元算是礼貌。好不易他走了,我们却过街去,说着,是北京德内小街。进了我们做木匠的小屋,那些人还在干活,一个认识,一个不认识,新的。都更老了,扬着松白胡子,锯的锯,钉的钉。我带你看后边的小屋,说这儿住着一个独臂老头,死了;又进边上的门,如地洞一般,说我在这儿推刨子,推了三天手就肿了,好像是夸耀自己的苦难。
  你只是一种活泼的神情,肯定从没见过这么破的地方。待出门去,一个老女工转过来,穿工作服像要避开,你却叫起来:“冯师傅!”我吃了一惊,你怎么认识呢?你含糊地说:“这是工作需要。要记三个位子。”
  这时蚊子叫了,我恨死这个蚊子。


  龙本来是一个美 人

  ——让假脑袋在一边睡觉
    鬼在说鬼来了


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19915月岛上

① 此篇记梦。随即写作诗《德胜门》。列入组诗《城》。诗见《卷三》343页。“德外德内”亦即德胜门内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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